古堡晚韻
記得年少時,在老師的帶領下拖曳著長長的學生腔吟誦著“……四面邊聲連角起。千障裡,長煙落日孤城閉……”的詞句時,腦海裡浮現的圖景便是這裡“大漠邊關淒清的冷月”,許多年後,當在山西師大文學院重新研讀范仲淹這首大手筆的邊塞詩詞時,翩然飄入思緒的更是故鄉的這道原風景了。這些年,工作使然,幾乎日日與古堡擦肩而過,卻無暇真正走近古堡去觸摸歷史的雲煙,感覺總有些缺憾。終於得閒在這靜謐的黃昏裡獨自行走在古驛道——敞路坡上,和著蒼頭河潺潺流水的輕音,去靜靜地凝望被戰爭和歲月剝蝕的斑駁殘缺的古堡——殺虎堡了……
太陽沿著天際徐徐滑向西邊的山巔,“猶抱琵琶半遮面”時,用夕陽的最後一抹絢爛給綿延的遠山和蜿蜒起伏的萬里長城勾了一道金邊,落日的餘暉透過長城垛口將金橘色的光芒灑向長城內外,暈染了長城腳下的原野和村莊,也暈染了這座歷經蕭殺、繁榮、落寞,而今又從容的古堡。
日暮中,古堡似一位滄桑的老人靜謐安詳地端坐在長城腳下,青石板鋪就的通順橋鏈接著歷史的滄桑和現代的繁榮,廣義橋下的歪脖子老柳沙沙作響,似乎還在訴說著飽經風霜的歷史,裊裊炊煙在牧人的青青柳笛清韻中扶搖而上,破壁殘垣間比鄰的青磚黛瓦在朦朧煙霧中依稀而現,老屋飛翹廊簷下鑽出的棵棵枯瘦的蒿草,竭盡全力搖曳在夕陽下的晚風中,捲簾的老嫗拄著拐迎回牧歸的老翁,老翁牽著的黃犍牛“哞”出了長長的低音……古堡晚韻,安靜祥和。任憑我怎地撫著古橋的獸頭雕花憑欄望,也再難覓“兩堡一關”“犄角互援”的英姿雄風和馬市互貿的熙來攘往,古堡只獨坐在歷史的遺跡上淡看著歲月紅塵。
驚異於古堡繁華落幕之後的冷清退場和退場後的安然從容,不禁撩起歲月的青衣、輕觸著思想的靈光遙想……莫不是累年征伐的兵卒之戰、蒼頭鬚眉的沙場廝殺和背井離鄉的悵然淒涼讓它學會了看淡紅塵?
遊走在古堡的小街,我想循著拱門石橋、破廟殘垣、老瓦碎礫、努力去找尋答案。然而,遁入眼簾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殘破的舊堡已種了莊稼,紫的胡麻花、黃的油菜花和那紅根綠葉的蕎麥開得正艷,長得正旺。原本單秀的花兒密密匝匝疊靠在一起,鋪成一帳錦繡的紗幔,在夕陽的映照下,如撒過金一般,在清風拂過時,輕舞飛揚。新堡裡,打扮入時的少婦正坐在老柳下爽朗地談笑,身邊的拴馬樁上,MP3播放著周傑倫的《青花瓷》、《蘭亭序》……浸透著現代文明的古堡已使歷史顯得更加的遙遠。我只能機械地把史志的記載疊加在這歷史的遺跡上,去窺視白髮將軍征夫的叱吒風雲、輝煌稅關的“日進斗金斗銀”和明末清初“西口潮”的淒婉哀怨。
滄海桑田,衡陽雁去,我已無法透過歷史的煙雲,真正觸摸到古堡最原始的本真。好在古堡亦如一部被歲月塵封的古籍,用它的緘默訴說著歷史……我恍然明白,緘默不是沉默,緘默只是另一種訴說。正如這古堡安然從容於現代的繁華之中,訴說著歷史,淡看著歲月紅塵。
走驛道、過石橋、穿古堡,亦如穿行在連接歷史與現代的時光隧道,歷史的車輪從未停息,滾滾向前,古堡也由歷史走向未來,但曾經的歲月卻永遠凝固在這古堡裡。走出古堡,我回首凝望,敞路坡上沉寂的草木山石似乎還在遙想著千年征戰的金戈鐵馬、傾聽著漫漫商旅途中的駝鈴悠悠、回望著悲切西口路上的“執手相看淚眼”……遙遠卻似在眼前。
與古堡作別時,日復一日見證了古堡歷史變遷的夕陽也與古堡作了今天最後的話別,戀戀不捨地隱沒在遠山的背後,留給天邊一片紅彤彤、金燦燦、瑰麗無比的晚霞,映紅了天際,映紅了蒼河,也映紅了古關。更映射得此時的千年古堡如一位俏麗的古代新娘,這讓我想起了出塞昭君的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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